杨又铸

    70年前，中央红军长征先遣队红六军团到贵州石阡县，《红二方面军战史》、《长征大事典》等记载了发生在该县的困牛山战斗；《中共党史人物传》、《黔山红迹》和地方党史资料以及旧政权档案史料等记载了困牛山战斗红军集体跳崖壮举；70年来，当地群众盛传100余红军在困牛山虎井沟一带集体跳崖牺牲的故事，并有逢年过节祭奠跳崖红军的习俗。尽管无碑无墓，可每到清明时节，当地总有干部、群众、师生数千人自发到困牛山扫墓。

    一、战斗背景

    1934年第五次反“围剿”即将失败，奉中革军委命令，任弼时为中央代表、肖克为军团长、王震为政委，于8月7日率长征先遣部队红六军团从湘赣根据地突围西征到黔东根据地与贺龙领导的红三军会合，10月7日途经石阡在甘溪与桂敌发生遭遇战，陷入国民党湘、桂、黔三省敌军24个团的包围之中。甘溪遭遇战之后的十多个日日夜夜，红六军团转战于石阡，浴血奋战石阡。10月16日，为粉碎敌军24个团10余日的围追堵截，红十八师五十二团800余人在师长龙云和团长田海青率领下奉命断后，军团主力从朱家坝南撤二进甘溪突围出石阡，在石阡龙塘打响了可歌可泣、感天动地的困牛山战斗，100余红军用生命写下了跳崖壮举。

    二、困牛山战斗及跳崖经过

    困牛山战斗是五十二团断后，军团主力南撤突围出石阡的一场战斗。战地地域有板桥、朱家坝、关口、川岩坝、困牛山、晏家湾、国荣、甘溪等地，关口和困牛山比较激烈，困牛山尤为悲壮。

    参加战斗的有：红六军团军团部、十七师四十九团、十八师直属部队、五十二团、五十三团和红军学校。（在甘溪遭遇时，五十团因断后被切已与军团失掉联系，四十九团和五十一团的团机关被军团参谋长李达突围带走，两团余下的新编为四十九团。）

    敌军主要有：湘军五十五旅唐伯寅和刘建文团，独立三十二旅胡达部六九四团王培英、六九五团李相林。黔军王天锡五团李维杰、六团刘鹤鸣、十三团袁景文、柏辉章部和李成章部。地方武装有石阡龙塘区民团、思南县三间地民团等。

    1934年10月5日，红六军团在任弼时、肖克、王震组成的军政委员会率领下，遵照中革军委命令，进入石阡。10月7日，红六军团在甘溪与桂敌遭遇，担任后卫的十八师奉命改任前卫。折回走马坪。12日，军团主力经界牌，占领本庄，计划从河闪渡西渡乌江。由于遭到黔敌万式炯团和侯之担部隔江阻击，加之渡江工具匮乏和13日中革军委电令“不应渡乌江北进”，过江未成，后转战至本庄的山口坳。13日，敌军缩小包围圈。14日，军团主力宿营思南的瓮溪司、司都坝。15日，过跳礅河进入石阡的川岩坝，沿桐梓坪、川洞、十二山梁子、朱家坝一线前进，准备宿营板桥，拟渡石阡河去黔东根据地与贺龙领导的红三军会师。前卫五十二团行进至板桥附近即遇敌阻，速即据守毛坝，与驻守板桥的黔敌李成章部和湘敌五十五旅刘建文团交战。军团主力被迫宿营龙塘的朱家坝、董家槽、核桃湾、甘家寨一带，并设警于十二山梁子的螃蟹井、潘家沟等处御追敌。后面有黔敌和思南民团追，前面板桥的黔敌李成章部和湘敌五十五旅刘建文团阻；湘敌五十五旅唐伯寅团和独立三十二旅胡达部分别由龙洞和县城赶去龙塘围堵；黔敌柏辉章部和王天锡五、六、十三团分别驻晏家湾和困牛山的甘溪槽，并赶赴龙塘拦截；地方民团在板桥、龙塘、甘溪槽、晏家湾等地都有活动，红军陷入湘黔敌军和地方民团包围之中。

    16日，红六军团决定突围南撤国荣二进甘溪，跨过石（阡）镇（远）大道出石阡。去黔东根据地与红三军会合；红十八师五十二团800余人在师长龙云和团长田海青率领下，奉命由前卫改为后卫，阻击敌人，担负断后任务。此时，十师五十二团已与湘、黔之敌对峙一昼夜。16日拂晓，金国礼等带路，军团从牛家坝南撤，沿核桃湾、关口、晏家湾、白杨寨、二塘、国荣、甘溪一线行进。8时军团主力开始经过关口，9时30分至中午12时在关口遭到湘敌五十五旅唐伯寅和独立三十二旅胡达部、黔敌王天锡部和柏辉章部以及地方民团的多次堵截，敌人有数十挺机枪和迫击炮。军团主力一边组织力量击溃敌军，一边继续前进。之后，军团主力一路顺利，前卫夜宿甘溪，军团部夜宿国荣。后卫红五十二团在朱家坝一带完成断后任务后，决定向国荣、甘溪方向转移，沿主力南撤路线追赶。中午12时，行至关口的十字路口关口大田处。此时关口大田南去的路被增援的湘黔敌军和地方民团用机枪和迫击炮截断。军团主力刚过，也面临敌军穷追堵截。为拖住敌军，保证军团主力顺利南撤，红五十二团突破关口，改道向西走十二山去川岩坝困牛山的大路，并成功地将全部围追堵截之敌引向川岩坝困牛山。

    红五十二团翻过关口（坳），分三路走，一路约30多人经滕久权家房后→长坳，沿主力方向前进。一路（大部分）经鄢家箐寺庙→十二山梁子→楠木窝→庙坪，在此又分两路，一路走毛家河沟去甘溪槽，夜宿甘溪槽对面，其中有失散在晏家湾的红军黎国兵；一路走皮纸厂上困牛山。另一路经鄢家箐→溜沙坡→十二山梁子→老鹰沟→川岩沟→红籽坳→川岩坝街上→周家坳口→干河流→水井坡上困牛山。在关口大田被截断在后面的红军，被迫退回核桃湾后，翻过螃蟹井，与设警于螃蟹井和潘家沟的红军一起，经老鹰沟去川岩坝上困牛山。几路红军上困牛山后，沿山梁子向南前进，准备走老君山、晏家湾去国荣追赶军团主力。

    红五十二团在关口大田突破围堵之后，湘敌唐伯寅团和独立三十二旅胡达部以及龙塘民团紧追不舍，黔敌柏辉章部会同王天锡在困牛山的甘溪槽、赵家山、王秦寨一线拦截围堵，思南三间地周光荣民团赶去青岗圆，凭借黑滩河峡谷阻击红军。这样，围追堵截之敌全被红五十二团拖住了，军团主力安全南撤了，但红五十二团所剩400多人却陷入了困牛山重围之中。

    当年的困牛山属思南县，处在南来贵阳、本庄，北往思南、四川的交通要道上，也是川岩坝南去晏家湾到国荣和白沙的必经之地，经贸繁荣，南北两端各有一个集市，北端有川岩坝（石阡思南各一半），南端有甘溪槽衔（大跃进后撤）。南北两端间的道上至今还保留着清朝时期过往商贾捐资修建的有碑文的四座古石拱桥和青石板铺就的路，此路至今还服务着南来北往的行路人。

    困牛山三面临河，两面悬崖峡谷，四周高山包围，地形险恶。400多红军上困牛山后，四周高山都被敌军占据，后有追敌湘军唐伯寅团和独立三十二旅，前有阻敌黔军王天锡部五、六、十三团和柏辉章部以及地方民团（在敌军中还杂有很多被抓去的和不明真相的打红军的百姓），前面和右边是悬崖峡谷。红军队伍新编，官兵不熟，途中又误食桐油拉肚，战斗中怕误伤杂在敌军中的百姓，分辨不清是民团还是百姓（民团和百姓服装一样），致使战斗不便展开。师长龙云带着200多红军战士在前面沿着壁陡的Z字型小路，身倚岩壁半蹲着，手抓草藤，一个一个地下营盘垴到三步跳，顺河沟突围，当夜宿营老君山蒙人湾树林里。后面在鼎罐堡阻击追敌的100多红军，战斗十分激烈，红军打得英勇，“红军打穿制服的敌军，枪法好，一枪一个。”面对靠近的打红军的百姓，把枪朝天打，或打由百姓身边擦过，怕伤了他们。红军不熟地形，且战且走，终因寡不敌众，敌人往下压，被胁迫打红军的百姓逼近，来不及下营盘垴而到悬崖边。16日下午4点钟左右，在困牛山虎井沟约500米长一段，100余红军战士宁死不误伤杂在敌中的百姓，宁死不做俘虏。毅然集体跳崖，为革命捐躯，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下人类史上最为悲壮的英雄赞歌。个别被树藤挡拌，得以幸存，如陈世荣。红五十二团团长田海青在战斗中光荣牺牲。16日晚还有突围红军24人分三路，各8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分别经谢家坡、干田湾、观音寺等三处上坡去晏家湾、国荣方向。

    17日午前，军团部从国荣出发重抵甘溪，夜穿越石（阡）镇（远）大道出石阡去黔东根据地，24日在印江木黄与贺龙领导的红三军会师。17日拂晓，师长龙云所率200余红军，由向导涂三元等带路，突破一道道封锁，分几路经晏家湾去国荣追赶主力。一路约100多人，由涂三元带路，经桐子湾→大山垴→丝梨坳→晏家湾→国荣。一路约30多人，在老君山张成久家院坝休息约1小时后，经大山垴→丝梨坳→晏家湾→国荣。各地失散红军与搜山的湘黔敌军和地方民团发生零星战斗。有30余名红军在白杆滩因病掉队，战斗中被思南三间地民团俘，其中有的押往思南途中脱险，而后失散在困牛山的李育杰、董兰贵等红军。10多个伤病红军，分别被当地群众张云之等收养掩护，待伤好后护送走晏家湾方向去找主力。

    师长龙云率领200余突围红军战士在追赶主力的途中，又多次遭到湘黔敌军和民团的阻击，一路披荆斩棘，后转战至岑巩龙头坳一带，龙云师长不幸受伤而落入敌手，几经转押，后被湖南军阀何健杀害，就义于长沙，年仅30岁。龙云师长所率领的红军战士，沿途有的战死，有的失散，少数归队。

    自15日板桥与敌交战，16日断后在关口大田被截，牵敌由关口西走困牛山，至17日困牛山血战结束，红十八师五十二团与敌战斗三昼夜，完成了断后任务，经受住了考验，为革命作出了贡献和牺牲。由此，红六军团由败转胜，跨越石（阡）镇（远）大道，突围出石阡去黔东根据地与贺龙领导的红三军会合，完成长征先遣队任务。

    三、战斗功绩

    ①对五十二团而言，困牛山战斗是拖住全部围追堵截之敌，确保军团主力安全南撤，胜利完成后面任务的战斗。

    1934年10月18日20时，军团主力越石镇大道后，任、肖、王给中革军委的电报：“我军15日自板桥前进，拟渡过石阡河。而李敌一团先到板桥堵我渡河。我向甘溪方向转移，被龙塘之敌截击，五十二团被截断”。

    1934年10月25日，红二、六军团会师后给中革军委的电报：“六军团现只有五十二团800余人未到”。

    肖克在《红二、六军团会师前后》中指出：“当我军从朱家坝向南转移时，我后卫五十二团又遭敌截击包围，全团同志浴血奋战三昼夜，终因敌众我寡，弹尽粮绝，受到了惨重损失。”朱家坝现属龙塘镇银丰村，困牛山现属龙塘甘溪槽村。当时后卫五十二团将围追堵截之敌全部引向困牛山，拖住了敌军，红六军团主力才得以突围并顺利南撤。所以，困牛山战斗是后卫红五十二团胜利完成断后任务的战斗。

    ②对红六军团而言，困牛山战斗是粉碎敌军“会剿”和“歼灭”企图，由败转胜，冲破围堵的石阡突围战。

    红六军团西征进入石阡之前，湘、桂、黔三省敌军合谋制订了“会剿”方案。当红六军团在进入瓮安猴场之前，王家烈见合围之势已经形成，遂令王天锡去湘、桂敌间，面商“会剿”具体办法。王天锡即到施秉的新城滥桥，与敌李觉、廖磊会商决定：湘军由镇远向石阡县城，桂军由施秉向石阡县路腊、大地方（现均属镇远），黔军王天锡部由黄平向石阡龙塘开进，企图三面合击，截红六军团与红三军会师道路，并妄图压迫红六军团在乌江以南、镇远以北的狭小地区“歼灭”之。红六军团在猴场奉命改向东进，经余庆龙溪进入石阡，刚好进入了三省敌军设置的包围圈内。但红六军团并不知此敌情。

    10月7日，甘溪遭遇战，红六军团被截为三段，陷于围困。13日，敌缩小包围圈。15日，红六军团被围于朱家坝一带。10月16日，困牛山战斗，红六军团粉碎了敌24个团在石阡长达10余日之久的围追堵截，由败转胜，石阡突围。

    ③对长征而言，困牛山战斗是保存英勇的红六军团完成长征先遣队任务的极为悲壮的战斗。

    困牛山战斗“是关系到六军团大局的战斗行动”。困牛山战斗使红六军团得以保存去黔东根据地与贺龙领导的红三军胜利会师，找到了贺龙，找到了红三军，为中央红军长征探明了道路，侦察了敌情，完成了长征先遣队任务。

    ④宣传革命道理。困牛山战斗，让百姓知道世上有为穷人谋幸福的队伍，认识了红军，为红军第二次到石阡争取创建石（阡）镇（远）黄（平）根据地打下了群众基础。

    ⑤播下革命火种。战斗后，群众保护下来的失散红军，解放时积极参加土改，任农会主席、支书等。

    四、困牛山战斗有红军跳崖壮举留下的精神财富

    1、困牛山战斗是长征史上最悲壮的战斗之一，困牛山红军集体跳崖是长征史上的一个壮举，是中国革命战争史上的壮举。100余红军宁死不做俘虏而集体跳崖，是壮举；为不误伤杂在敌军中的百姓而选择集体跳崖，是壮举。

    2、困牛山战斗精神。困牛山战斗和红军集体跳崖是红军顾大局、舍小我；服从命令，听党指挥；人民利益高于一切；团结奋斗，坚忍不拔；为共产主义事业，为革命英勇牺牲的典范，是红军精神的集中表现。

    五、70年的深切怀念和传颂

    可歌可泣的困牛山战斗，100余红军集体跳崖的壮举，深深地刻在老百姓的心上，怀念之情常于言表，纪念之举动长久不停。跳崖被树藤挡住得以幸存的陈世荣老红军（2001年9月1日去世），生前经常说的是：“五十二团为了拖住湘军、黔军和地方民团土匪，战斗十分激烈，400多人全被打垮；我第二天清晨从虎井沟爬出来，在水井坳又被民团捉住，将要被杀，黄承会老人说：“他还是个娃娃，你们杀他做哪样？杀了是滩血，才得保救下来，陈国善收养，才有我今天这条活命。”

    历史见证人蔡应举、滕久权、安天明、姚祖华、张著明等老人，他们听到的是“黑滩河沟里枪声嚯嚯地响”“首长（团长田海清）被打死，红军战士放声大哭的声音”；看到的是“红军有一部分就在小河（虎井沟）跳崖”，“跳崖牺牲的红军一窖窖”，“一个红军跳下崖屁股插在树桩桩上”，“牺牲的红军，他们穿着很破烂的制服，地上的马壳子（子弹壳）一堆一堆的”，红军给孤寡老人田大娘十多块大洋，住宿卢万培家屋檐下的红军走时留下一段黄州白布等；说的是“红军打穿制服的敌军枪法很准，只是不打百姓，把枪打得很高”。

    国民党军队走后，老百姓很受红军事迹感动，很多人出来救护和收养红军。张云之等收养10多名红军，待伤病治好，体力恢复后，又送红军上路去印江寻找主力部队。黄再云经人介绍收养湖南浏阳籍一位红军潘有年，取名黄明高。得救红军还有很多，如邓来富、肖义发、董兰贵、陈世荣、刘建志……等。广大群众冒着生命危险，不怕国民党政府查办，收藏遗物，安埋尸体，传颂红军故事。逢年过节，方圆几十里地的百姓，到红军坟头和跳崖地敬香化纸，贡奉酒菜，寄找哀思。在虎井沟路边一偏岩被70年焚香化纸熏得漆黑，纸灰香签满地。红军跳崖的英雄故事，人人知晓，传遍方圆数十里。解放后，失散红军得到党和政府的爱护、群众的尊敬，先后选任农会主席、支书、乡长等。陈世荣常应邀到川岩小学等单位讲述当年红军跳崖的英雄事迹，每次都深深地打动师生心灵，引起强烈共鸣。九十五岁高龄的蔡应举老人常说的是“红军，红军，血肉相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红军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近年来，每到清明时节，当地总有干部、群众、师生数千人自发到困牛山扫墓。

    困牛山战斗功绩永载史册，困牛山红军壮举永垂青史，困牛山红军壮举精神永昭后人，困牛山红军烈士永垂不朽！